徐永光:期待“希望之钟”传唱南师千古铭文
作者:本站       来源:本站       字体:       打印文章       双击鼠标可滚动屏幕

 

编者按

本文源自东方出版社2023年1月出版的《万里无云万里天——口述南怀瑾》,转载自温州南怀瑾书院公众号

徐永光,1949 年出生于浙江温州。当过兵,退伍后为温州邮政局工人;曾任团中央组织部部长、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副理事长、南都公益基金会理事长;担任过第九届、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国务院参事室特约研究员。为中国希望工程创始人。

 

作为希望工程的创始人,徐永光在 1992 年因希望工程而结缘南怀瑾;次年,徐永光到香港第一次拜会南怀瑾后,在此后 20 年里,他每年都会去看望南怀瑾并聆听老师的教诲。南怀瑾老师生前对徐永光发起的希望工程以及后来关注农民工子女教育的新公民计划,给予了极大的支持和鼓励,还为希望工程十周年打造的“希望之钟”撰写铭文,留下千古教育绝唱。

因疫情原因,身在北京的徐永光与记者相约腾讯视频,接受在线访问。

从温州邮政工人到团中央干部

记:您是温州人,能否介绍一下在温州生活的简要轨迹?您是如何从温州走出去并担任团中央组织部部长的?

徐:我是温州市鹿城区人,1949 年出生的,那时新中国还没有成立,所以我会介绍自己“生于民国 38 年”。我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家里兄弟姐妹四五个,靠母亲给人补袜子过活。为了让孩子有口饭吃,我和一个姐姐先后送人抚养。姐姐一去就没回来,我去的是有钱人家,坚持白天在那里混吃混喝,晚上一定要回家睡觉,最终没有送成。

小时候最大的记忆当然是肚子饿,每天催妈妈做的事就是“快做饭吧”。后来妈妈去做工,也顾不上我读书的事,所以我比别人上学要晚,上学还是我自己找到户口本到学校报的名。妈妈下班回来,我跟妈妈说“我已经报名上学了”。初中毕业那年,碰上“文化大革命”。“文革”十年浩劫,害得我们这一代初中生,没有一个上过高中。

1968 年我当了兵。部队生活很艰苦,也很锻炼人,虽然我只当了三年兵,最高职务是班长,但“行伍出身”一直是我引以为傲的经历。退伍回温州后,我被分配到邮电局当工人。1976 年“四人帮”被粉碎,我成为温州邮电局临时领导小组秘书。1978 年团中央恢复工作,筹备第十次团代会,在全国抽调人手,我也在抽调之列。是什么机遇把我抽调到团中央?是因为我参加浙江省邮电系统的一些活动,能写会讲,被省邮电局局长韩国立看上了,浙江省邮电系统有一个推荐参加团十大筹备工作的名额,他就想到了我。当时我的身份还是工人,也许叫“以工代干”。

开完团十大后,我就被要求留团中央工作。我不想留,因为“草根”性格,野性十足,在高处找不到感觉。当时的团中央组织部老部长陈白皋和我谈话,从上午上班到下午下班,谈了整整一天,我还没有表态。他说“明天接着谈”,我才知道不答应不行了。

1979 年我被正式调入团中央组织部,为干事;1980 年任副处长,后来是处长、副部长,1986 年任组织部部长,1988 年任团中央常委。都是 2 年一个台阶。

记:您在团中央工作得好好的,怎么后来又去干基金会了呢?从“仕途”转向民间公益,面临什么样的挑战?

徐:1987 年筹备共青团十二大,我是团中央体制改革研究小组的组长,负责起草《关于共青团体制改革的基本设想》(这个设想后来在团中央十二大上通过)。那个时候,中共中央在开十三大,提出政治体制改革。我是共青团体制改革的“激进”分子,提出了很多改革的主张和措施,有的是为了适应经济体制改革中团员、团组织和团干部管理的新需求,有的则比较超前。前者比如废除团的组织关系介绍信,实施“团员证制度”,是为了适应青年团员流动性大的变化,但遭到很多地方团组织的反对,原因说不出口,是因为基层团组织大面积瘫痪。后者比如我提出干部要兼职,不要专职,这样才能聚集最优秀人才;团干部不是做官,要做青年的“头羊”,不做“牧羊人”;团的领导干部应该通过竞选产生;等等。1988 年 5 月团十二大召开时,有人说“团中央出了叛徒,选举的时候要把他选下来”。选团中央委员时,我得票倒数第二,差点落选。在当时,我的一些改革设想太超前了。30 年后,团中央和团省委终于有了兼职书记。希望工程“大眼睛小姑娘”苏明娟,当选为安徽团省委兼职副书记,她很优秀。

在我起草的改革方案中,提出成立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为青少年发展筹集资金,也就是动员社会力量来支持青少年事业的发展。在 80 年代,国家还很穷,通过社会公益慈善来弥补国家投入的不足,解决青少年发展中的一些困难和问题,是很现实的选项。
开完团代会后,我和一些志同道合者一起筹到 10 万元注册资金,创办了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貌似孔夫子讲的“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仕途”很顺畅的我,去做依靠民间筹款做事的基金会,有许多挑战。最大的挑战是朋友和家人不理解。有同事对我选择做“手心朝上”的“高级乞丐”到了痛心疾首的地步,认为是“自废武功”,可惜了一个人才。我母亲虽然颇为得意儿子做了一个名声很大的希望工程,但还是不断劝我“回去做官”。在她老人家心目中,第一是“上帝”,第二是“做官”。的确,“官本位”才是中国人真正的“宗教”。
我 36 岁做到正局级,继续走“仕途”看起来不难。但我却视“仕途”为畏途。因为想法太多,太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这是温州人的性格。温州文化的内核就是务实。“永嘉学派”创始人叶适先生讲“善为国者,务实而不务虚,择福而不择祸”,这种文化传统渗透于温州人的血液当中,你看,但凡在中国和世界各地见到的温州人,很少有“混日子”的。我离开体制,不是体制不要我,而是我太“另类”——这是我在团中央组织部的前任部长、后来的民政部部长李学举给我的评语。如此“另类”、不守“规矩”的人是怎么“混”成组织部部长的?这也是不少人给我的问题。
我回答:“在那个年代,我是‘干’成的,不是‘混’成的”。那么,作为温州人,为了追求自由,不做官,经商总是可以的吧。答案在于我也是否定的。我在上海参加过一次全球温州商会会长的大会,那时,我对着几百位来自世界各地的温州商界精英说:“当今世界,一个有本事的人——如我,既不做官,也不赚钱,是不是很不正常?告诉各位,我很正常,比你们在座的都正常。做官不自由,经商也不自由,做公益是自由的。我可以做到‘从心所欲不逾矩(孔子语)’。你们谁敢说可以在商场中做到?”
成立基金会时只有注册资金 10 万元,做希望工程没有钱怎么行?也是温州人的商业头脑帮了忙。我先办了一个公司,叫中国青少年读物发行总公司,主办者是团中央。我需要先做一笔读物发行的大买卖,于是找了国家税务总局,提议开展“个体工商户税法教育”。那是 1990 年,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全国个体工商户减少了 300 多万,征税肯定会大大减少。我给国家税务总局领导出主意,可以由国家税务总局和团中央共同开展一次“个体工商户税法教育”,因为个体户中青年人居多。这事谈成了,我出任全国“税教办”主任。接着编写教材,把几百万本教材发到个体工商户手中。搞教育活动是共青团的看家本领,税务部门第一次尝到了搞教育活动的甜头。当年全国个体工商户在数量减少的情况下税收增加了 300 多亿元,我的发行公司挣了 2000 多万元,这要放在今天值多少钱?希望工程刚开张,我就有了一笔可以自由支配的本钱了。看来我要是做商业也是有一套的。
希望工程启动后,刚开始靠发募捐信筹款。效率低,成本高,有了钱,我就想到在《人民日报》和一些大报上刊登募捐广告。那个时候还没有公益广告的概念,在《人民日报》上登半个版面的募捐广告,需要 8 万块钱,好在我有了“本钱”。广告一登,了不得了!《人民日报》的发行量可是 500 万啊,党报发的广告,又有公信力,希望工程捐款就哗哗地来了。
希望工程收到南师四万美元捐款

记:1992 年,希望工程推出“百万爱心行动”,身居香港的南怀瑾先生得到消息,给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汇来四万美元捐款。这是您第一次听说南怀瑾先生的名字吗?那时候,您对他了解多少?南怀瑾先生知道您是温州同乡吗?

徐:1992 年,希望工程启动一对一救助的“百万爱心行动”,引爆了社会爱心。希望工程刚开始救助失学儿童,受限于管理能力,并没有做结对救助的安排,统一募捐,统一救助,捐款人不知道具体受助对象是谁。后来,我们收到一些捐款人的建议信,“希望能让我们直接结对救助这些孩子,并保持通信联系,这样,我们的人生经验也可以指导孩子成长”……这些建议非常好,我们就采纳了,1992 年开始启动一对一救助模式。为了便于结对救助,我们又与国家邮政总局合作向全国发行一张“希望工程结对救助的明信片”。那个时候人们汇款不是到银行而是去邮局。捐款人在邮局买一张明信片,填上自己的信息,提出你的要求,寄张明信片的同时通过邮局汇款。当时 200 元捐款就可以帮助一个失学儿童完成小学学业。按照一学期书本杂费 20 块钱计算,一年 40 块钱,200 块钱可以资助 5 年。

希望工程从 1989 年开始,到 1991 年累计救助 3 万人,1992 年实施结对救助,这一年就突破了 32 万人,是过去 3 年累计的 10 倍。也就是在这一年,我们就收到了南怀瑾先生 4 万美元的捐款。

当时香港也有很多媒体号召募捐支持希望工程。南怀瑾先生捐款的信息是温州人黄传会告诉我的。黄传会当时是海军政治部创作室的副主任,后来是主任,进阶文职将军。他在中间起到了联络作用。我们把南老师的捐款安排在温州当时的贫困县泰顺县结对救助失学儿童。1993 年,我和黄传会一起去香港给南老师汇报捐款落实情况。

在这之前,对南老师了解不多,只是听说他是一位温州籍老先生,被誉为国学大师。得到了南先生的捐款,我们特别兴奋,之后跟南先生有过几次传真往来通信。

图片

2000年,徐永光在香港南师寓所。

初次拜会指点迷津,也泼冷水

记:您当时第一次去南怀瑾先生的香港寓所,大概停留了多长时间?听说第一次见面,南怀瑾先生就曾提议您去担任金温铁路的总经理,您为何婉拒?

徐:那次是出差到其他国家途经香港,在香港期间有黄传会陪同。因为是第一次拜见南老师,跟他有比较长时间的交流。首先是介绍我的经历和希望工程的由来,接着向他报告捐款落实的情况。其间有问有答,谈兴很浓,也可以说比较投机吧。谈着谈着,南老师突然一拍大腿,说:“哎呀,金温铁路,正好需要一个总经理,就是你了!”我当时着实有点受宠若惊。金温铁路是南老师筹集资金的、国内第一条民间投资的铁路;而且在孙中山先生的《建国方略》里早就规划了金温铁路。件国内大新闻在当时影响是很大的。

记:对于南怀瑾先生的提议,您就没有心动吗?
徐:当然心动。但是,我不可能接受。因为,希望工程是我“捅”出来的一件事儿,刚刚开张。金温铁路建设是一件宏伟的大事业,对我当然很有吸引力,而且我天生爱做有挑战性的事情。但是,我不能见异思迁,把刚刚发动起来的希望工程撂一边。这不是我做事的风格。听了我“恕难从命”的表态,南老师并不生气,但他有一些难听的话要说:“永光啊,你可是把玩笑开大了!” 他所说的“玩笑开大了”,意思是毕竟希望工程要揭示中国乡村教育中的困难和问题:每年百万儿童因贫困失学,将成为新文盲,这样的“故事”讲起来很不好看。但不讲这些悲怆的故事, 谁给你捐款啊?
南老师确有先见之明,甚至就是神机妙算,后来发生的事都印证了他的预言。后来香港《壹周刊》诽谤希望工程,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南老师看问题是很透彻的。
那天,南老师给我开列了几条圣贤做事的诫条:一是《道德经》“功成身退,天之道”;二是“谤随名高”;三是曾国藩写的一副对联:“左列钟铭右谤书,人间随处有乘除。”南老师最后总结道:“永光啊,我就是冰果店老板”,台湾的冷饮店叫冰果店,“专门给你泼冷水”。以后见面,每每重提这句话。老师对我的告诫,我心领神会,是真的领悟在心了。所以,我个人从不张扬,绝不冒头。你看,社会上能把希望工程和徐永光联系起来的人有多少?不到万分之一吧。全国 14 亿人中,了解这个背景的,能有 1 万人就了不起了。这算是我的“成功”吧。我虽然还做不到佛家的超凡脱俗,但深知“功成弗居”“知止可以长久”的道理。我从没开过微博,也没有微信公众号,拒接一切 TED 演讲之类抛头露面的事。
南怀瑾老先生给我的耳提面命,指点迷津,让我受用不尽。
谤随名高不张扬,领悟师教慢慢身退

记:您讲过,希望工程存在八大隐患,能展开来讲讲吗?

徐:希望工程从诞生那天起就是探索的产物,“无先例可循,无成法可依”,走的是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加上中国法制不健全,就会面临更多风险。

“希望工程必须洁白无瑕,不能有任何污点”,这是社会对希望工程近乎苛刻的期望 。实际上,希望工程并非生存于真空之中,有八大隐患像幽灵一样徘徊在它的身边。每一个隐患的恶性发作都有可能给希望工程带来灭顶之灾。说到这“八大隐患”,那是在 1993 年,我当时提议成立了希望工程社会监督委员会,请了一批有社会名望、有专业能力的志愿者做监察巡视员。在那次监察巡视员的第一次会议上,我把希望工程八大隐患提出来了。

希望工程八大隐患是:
体外循环:未经授权的希望工程捐款募集和使用;
假名营私:不法之徒假希望工程之名搞非法牟利;
体制摩擦:体制内不按管理规范办事,另搞一套;
制度风险:政策、法律制度不完善带来探索风险;
管理疏误:因实施机构疏于管理导致捐款不落实;
中伤毁誉:个别不负责任媒体或个人的恶意诽谤;
失准评判:进行道德绑架苛求万无一失以偏概全;
自砸招牌:实施机构领导人的贪污腐败道德风险。
我始终相信,希望工程不会被别人打倒,只会被自己打倒。如果不能实施严格的管理,出现贪污腐败、营私舞弊的行为,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常对人说:“做希望工程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狱,没有第三条道路。我是在天堂和地狱间走钢丝。我现在这样努力做事情,就是为了不下地狱。”从希望工程实施的第一天起,我们就把管理视作生命,强调工作人员的自律。但因人性的弱点和社会现实的影响,自律有时候是脆弱的。因此,加强他律,发挥社会监督的作用,对希望工程保持纯洁至关重要。
记:其实到 1997 年,希望工程已经到达一个特别高的高峰了,特别火的时候,您听从南怀瑾先生的告诫打算抽身,但后来并没有实现,是什么原因?
徐:其实 1997 年那个时候,我对希望工程存在很大风险是看得比较清楚的,尤其是有这么多人的参与,难免百密一疏。我在等一个机会退出。当时,党中央提出本世纪末(2000 年)的两个目标,一是“基本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一是“基本消除贫困”。我想应该借这个时机,宣布“希望工程完成历史使命”,这叫见好就收,然后把它送进博物馆供起来,这就大功告成了。
但实际上,这只是我个人的一厢情愿,或者说只是我个人的理想主义。上上下下都不接受我的这个观点。因为,毕竟“消除贫困”、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这只是一个目标计划,实际上真能做到吗?我是以此为由头,做退的打算。我在《人物》杂志《共和国同龄人自述》中说:“我的目标是,把一个功德圆满的希望工程留给这个世纪;让一个财力雄厚、信誉卓著、制度完善、人才荟萃,具有社会化、现代化、国际化水平的中国青基会跨入下一个世纪。此后,我还会追求。那就是,追求精神的更加富有,追求人性的更加完美。”从 2000 年提出辞去中国青基会秘书长,到交班,我个人算是引退成功了。当然,希望工程并没有结束。
记:既然希望工程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好工程,为什么还会遭到这么大的非议?还惹出了一场长达数年的跨境官司,对于这场诉讼,南怀瑾先生持怎样的态度?
徐:1994 年香港《壹周刊》发文诽谤“希望工程七千万元捐款失踪”,为了讨回清白,中国青基会在香港高等法院起诉《壹周刊》。这场官司胶着了整整 6 年,2000 年春天,中国青基会诉香港《壹周刊》诽谤希望工程案终于在香港高等法院开庭。
为了案子,我多次去香港与律师会面,每次总要去看望南老师。其实老师并不主张打这场官司,但见我一定要“拼死一搏”,也没有坚持反对。开庭前,我和我的诉讼工作团队一起去老师寓所,临阵前请南老师面授机宜。那天,南老师给我们讲的是中国古代的诉讼制度,讲古代律师——“讼棍”的作用。他绘声绘色地讲了他父亲曾经被一个恶棍纠缠勒索,后来如何用智慧化解危机的故事。那天晚上,在欢声笑语中我们学到了许多知识,第二天,我们也更加精神放松地走向捍卫希望工程清白的法庭。
这场官司的庭审进行了整整半个月,我坐在证人席上,接受了对方律师长达8个小时的盘问。经过激烈的较量,香港高等法院钟安德大法官判中国青基会胜诉。判词写道:“本庭相信徐先生及杨先生(原告两证人)的证词在有关责任方面是完全可靠及可信的。”在这起香港历史上首例公益机构诉媒体的官司中,我们取得了完胜。
此外,还出现攻击希望工程投资的舆论风波。任何投资都有风险,虽然希望工程的投资总体上是赚钱的,而且赚得很多,但抓住你几个亏本的项目曝光,再给你加一项“违规投资”的罪名,那就麻烦大了。人们质疑“捐款不去搞资助,竟然拿去投资”“投资还亏了本”,那肯定是要被追责问罪的。这里需要说明,我所做的希望工程投资,属于合法,但并不合规。首先,捐款投资是合法的,也是必需的,如果不投资增值获利,基金会连人员工资和工作经费都没有来源。《国务院基金会管理办法》规定,捐款不能动用,机构运行经费要从投资收益中列支。至于投资怎么做,中国人民银行要求“委托信托投资公司”管理。这叫“合规投资”。我当时没有这么做,而是自己做投资活动,成为两家上市公司的原始股东,回报率十几倍,虽然有亏损项目,但以盈补亏绰绰有余。
希望工程实施过程中经常会碰到一些问题,有时候必须接受道德考问。我经历过一次严峻的公关危机。某省一笔希望工程捐款拨发下去后,在一个乡级教育系统的办公室出了问题。教育部门的经手人把这笔钱贪污了,然后造假,以受助学生的名字写假信给捐赠人。希望工程管理制度的设计中,捐款人既是参与者,也是监督者。这位捐款者是上海人,他收到几名“受助孩子”的信后,经过分析,觉得那里面可能有诈,就亲自跑去当地调查。结果,就把这个希望工程作假事件通过报纸披露了。紧接着,中央电视台白岩松的《时空连线》节目对我进行直播采访。上海那位捐款人也参加连线采访。
面对白岩松代表广大捐款人和社会公众对希望工程公信力的追问,我没有回避自己的责任。我说,这件事虽然发生在希望工程管理机构之外的教育系统,但接受捐款的是我们,责任我得负。这说明我们的管理存在盲点。我们马上改进,把拨款流程改成直通车,即捐款拨付不再拐弯,直接到达受助孩子监护人的手里。
白岩松最后问:“永光先生,人们要求希望工程这样的公益事业一定要万无一失,你能做到吗?”我回答:“如果要求希望工程管理必须万无一失,我马上辞职!没法干。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管理再严,也可能在某一个环节出问题,但我可以做到的是,有问题一定要查,有错一定要纠,绝不能让它再度发生!”希望工程腐败率极低,一是公众参与和监督,是希望工程最好的“保护神”,作假很难,很容易被发现;二是我们坚持有问题必查、必究、必改,使得管理日臻完善。
为“希望之钟”撰写千古铭文

记:1999 年是希望工程实施 10 周年,在您的回忆文章里我们了解到,当时您举办了一系列的纪念活动,您还设计了一款纪念钟鼎,请南怀瑾先生撰写了钟铭文。请您详细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况,南怀瑾先生留给您的这些墨宝,给了您怎么样的启示?

徐:希望工程十周年的时候,我就想,一定要做几件有文化价值的事情来纪念。我做了两个设计,一是请国家交响乐团作曲家关峡(他后来成为国家交响乐团的团长)写一部“希望交响乐”。这部大型交响乐,在希望工程十周年晚会上奏响,获得巨大成功。第二,我们听取了很多专家的意见,铸一口“希望之钟”作为永久纪念。我们希望工程十周年纪念钟的钟模请上海博物馆馆长、中国青铜器著名专家马承源先生设计。这口“希望工程钟”采用古代镈钟形态,铸成后高两米许,重一吨多;美轮美奂,非常壮观。钟模出来后,我求南先生撰写钟铭。南老生欣然写下:

黄钟大吕 天籁徽音 木铎晨钟 贤哲雅教 金声玉振 

延续慧命 有响斯应 华夏之光 希望工程 承先启后 

继往开来 频年勤获 初砥小成 铸兹纪闻 期启后昆 

谨以铭志 文治永康

南先生写的这段文字,大气磅礴,催人奋进,令人警醒,非常有震撼力!也让我受益良多。

遗憾的是,这口钟开模后没有铸成。铸钟不仅需要很大成本,还有,大钟铸成后,需要有合适的地方来放置。我在温州南怀瑾书院开院典礼上,曾主张:“希望之钟”铸成后如果悬挂于南怀瑾书院,作为镇院之宝,是再合适不过的。“黄钟大吕 天籁徽音 木铎晨钟 贤哲雅教 金声玉振 延续慧命 有响斯应 华夏之光”之于书院,正如师魂长驻,绕梁不绝。以后温州的学子们就可以到这儿来敲敲钟,祈愿学业上进,也是件挺有意境的事情。

图片2024年5月,希望工程钟亭在温州南怀瑾书院落成。钟亭匾额“文治永康”由中国科学院院士朱清时先生书写。
推动儿童读诵经典,受益终身

记:南怀瑾先生当年在修完金温铁路之后,有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倡导推动儿童经典诵读,您当时在主持希望工程包括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的工作,您曾是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儿童经典诵读的“幕后推手”,包括在温州,当时也掀起了诵读经典的热潮。请您回忆一下当时您具体做了哪些工作?南怀瑾先生都认可吗?

徐:诵读经典这件事,我领师命在 1998 年。我去香港见南老师,他郑重其事给我布置在内地开展经典诵读的任务同时,我还请了中国文化书院的副院长陈越光来主持这件事。陈越光是一个文化人,南老师很喜欢他,甚至有一段时间南老师想让越光到太湖大学堂去做管理。越光亲自编了《中华古诗文读本》,一套有 12 本,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这 12 本书现在还很火,甚至出了很多盗版的。

希望工程使许多因贫困失学的少年重返校园,但我觉得“有书读”仅仅是第一步,还要努力让更多的少年儿童“读好书”。1998 年初,中国青基会成立了社区与文化委员会,负责实施“中华古诗文经典诵读工程”,在全国近千所希望小学的数十万名学生中推展古诗文诵读活动,作为希望工程的深化和延伸。我们那一代人知道,“文革”把传统文化批臭了,改革开放以来长大的那批青年,兴奋点在现代化和西方文化,对中国传统文化无暇顾及。当时中国的青少年要面向世界,开创未来,不能不站在五千年文化的巨人肩上。所以,“中华古诗文经典诵读工程”是中国青基会继成功实施希望工程后推出的又一项跨世纪工程,我们称之为一项旨在继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提高广大少年儿童道德文化修养的新的希望工程!

“读千古美文,做中华赤子”,书声琅琅,开卷有益,文以载道,继往开来。本着这样的宗旨,“中华古诗文经典诵读工程”主要面向 13 岁以前的少年儿童。时中小学语文教学也存在着一些弊端,好在这些弊端已经引起了教育界和社会的共识。对语文教育的缺陷,那几年社会上批评得很厉害,有人甚至认为它“误尽苍生”。好端端一篇文章,非要拆开了、揉碎了,告诉你这是肺部,这是肝脏,割裂了文章的整体、意境、韵律之美和人文精神。古诗文诵读活动也是弥补语文教育的不足,因而也得到了从中央领导到社会各界的支持。

但是对这件事,南老师有点不满意,他批评我们“不得要领”。而且,他的批评是正儿八经的。他严肃地把我和越光召到香港,他说:“先说你们现在做的这个事情,我给你们在空中画一个大圈,这个大圈叫:可。一个大大的“可”字,是什么意思?他说“大可不必”。然后,他说:“我们不是要培养诗人、文学家,我们是要培养改变世界的科学发明家、学术思想家”,所以,“光靠读古诗词可不行,还必须读原著”。南老师指的原著就是“四书五经”。

2006 年秋天,上海“文汇讲堂”请南老师讲授“中国传统文化与大众传播”,我在下面听。讲到儿童读经,老师又重提此事:“徐永光先生今天也在这里,他也是响应者,他是希望工程的创办人,在青少年诵读经典方面,他是老前辈了。他们发动做了很多事情,出了很多书。但是刚开始时,他们编了很多唐诗宋词读本。我表示反对。我说我推广儿童读书,要中、英、算一起上,结果你们把儿童读书的重点变成读唐诗宋词。中国未来不是培养一万个李太白、一万个杜甫,那不过多出两个诗人嘛!我希望后一代多出学术思想家和科学发明家。有关儿童智慧开发与朗诵的显著效果,上海华东师范及国外的学术机构,都有统计数字的专研报告,大家可以参考。我们不是开倒车,不是复古,是‘苟日新,日日新’,带领后一代迈向 21世纪的新起点”。

南老师自己编的版本有“四书五经”,还有一些英语的诵读本。他希望以此为基础,从小培养儿童的兴趣。当然,如果全部按照南老师的要求,那就太难做了! 当时在国内推行经典诗词还行,但只读“四书五经”就会很难推广。我跟南先生开玩笑:“老师,您是‘原教旨主义’。”南先生的这个要求,我们并没有坚决地执行。但整体来说,应该还是很有成果的。

记:南怀瑾先生走后这么多年了,您觉得当时南怀瑾先生倡导的和我们今天依然坚持的青少年读诵经典活动,对现实社会起到怎样积极有效的意义?有成才的例子吗?

徐:经过我们的努力——也是因为一个大势所向,经典传统已经大量进入了我们的教材,整部《论语》纳入 2018 年北京高考范围。如果说高考是指挥棒的话,那现在这个指挥棒厉害呀!不读经以后考试都要成问题了。当年孔子在推动他的理想的时候,有人说孔子就是那位明知不可而行之者。

中华古诗文经典诵读工程有三个好处:一是开发少儿的记忆力。背诵能力的开发,也是一种智力的开发。二是打好语文基础。让少年儿童接受传统文化的熏陶,也是一种活的文化熏陶。三是提高少年儿童的道德修养,“与经典同在,与圣贤同行”。更重要的是,文化熏陶、道德修养自然渗透在古诗文中,对于处在流行歌曲和广告词包围中的少年儿童,自然也是一种极好的素质教育。

南老师曾经让我去他家乡故里乐清南宅给家长和孩子们讲经,我只好去了,还在南老师次子南小舜组织的大会上“班门弄斧”:“我们做过评估,儿童每天诵读 20 分钟,坚持 3 年就能背诵 10 万字经典,超过大学中文系本科生的背诵量。小时能背,终生难忘。这个比让孩子学钢琴、学小提琴要容易得多是吧?读诵经典对大脑发育很有益处,尤其是有一群孩子一起读,他们会很喜欢,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因为很松弛,读着读着自然就会背了。儿时诵读主要是背诵,不需要理解的,理解是一辈子的事儿。

小孩子最佳的记忆年龄是 13 岁以前。在 13 岁以前,我们的记忆模块是开放的。13 岁以后,记忆模块就关闭了,背诵难度就大了。比如 6 岁的孩子,如果跟六个说不同语言的人一起生活,他们中有会汉语、英语、法语等,那么,这个孩子就同时能讲六种语言,能见谁说什么话。因为小孩子的语言学习能力是大人的几百倍,人在 6 岁以前的大脑神经元的连接,对接受语言是非常敏感的。

我们中华民族的这些经典奇妙在哪里?那就是,在全世界的文明古国当中,唯独咱们中华的文化是几千年一脉相承的。2500 年以前的《论语》《老子》《庄子》,我们现在理解起来也不难吧?其实最大的功劳是我们的方块字。中国有 2000 多种方言,字同义同音不同,方块字令中华民族不分裂。如果是拼音文字,温州话谁也听不懂,写出来看不懂,温州还不成“温州国”?所以,中国的语言文字传承是非常了不起的!

我在温州也有几个朋友的孩子很早就参加经典诵读活动,一直坚持,受益匪浅。这些孩子长大以后,自然“满腹经纶”,很有底气,走遍世界,都会非常自信。

创办南都基金助学农民工子女

记:2007 年,您跟南怀瑾先生故乡乐清的一位老乡企业家一起创办南都公益基金,并开始关注农民工子女的教育。那么,您创办这所学校是基于怎样的一个缘分,您和您的同事吸取了希望工程哪些宝贵的经验?还有南怀瑾先生也给您提了一些办学的建议,实施得如何?请介绍一下。

徐:南都基金会是 2007 年成立的,到今年正好 15 年。南都基金会主要出资人周庆治也是乐清人。借此机会,我把周庆治 15 年前在南都公益基金会第一届理事会第一次会议上的讲话摘录一部分,让大家了解他做公益的初衷和理想:

中国改革开放的大趋势使得千千万万的中国人有了实现自己财富梦想的可能,我们这一代企业家是这一趋势的实践者和受益者。
南都集团的基本理念是“实现自我,回报社会”。如何实现这个理念?我欣赏比尔·盖茨的观点:“随着成功而来的是巨额的财富,而随着巨额财富而来的是将其回报给社会的巨大责任,是看到这些资源以最佳方式帮助那些需要它的人。”我认为中国同样需要一种机制,使得拥有财富的人能够充分利用他们的资源和智慧,用最有效的方法回报社会。
多年来,南都集团参与过各种慈善活动,但我从来不认为填写捐款支票就是慈善的全部。“散财”和“聚财”同样需要能力。我想得最多的是探索“回报社会”的最佳方式,我把它看作第二次创业。
我向诸位承诺:南都基金会是一个完全致力于为公众利益服务的基金会,南都集团和我个人在此没有私利。而且我在这里也郑重要求基金会秘书处在开展业务活动时,尽量不要宣传南都集团和我本人。要实现最终惠及弱势群体,促进社会进步的目的,我们必须和众多的民间组织伙伴合作,通过支持他们的公益项目和帮助提升组织的能力来共同实现我们的目标。对合作伙伴的选择,应该重视那些真正成长于民间的、具有创新精神和回报社会理想的组织和创业者。他们是我们的同路人,也是帮助我们实现目标的最重要的支持者。
我国非公募基金会的发展虽然还面临一些困难,但如同民营经济在经济体制改革中的崛起一样,非公募基金会在社会管理体制改革中的兴起,也是不可阻挡的潮流。它的发展将逐步改变我国第三部门以政府办 NGO 为主的行业格局,增强非营利组织的整体实力和创新活力;非公募基金会主要承担民间公益资金提供者的职能,对于民间组织,特别是“草根”组织获取本土资源,克服资金瓶颈,提高可持续发展的能力具有积极意义。
从社会功能看,南都基金会在支持民间公益的过程中也“生产”GDP,但它更重要的功能是“生产”包括道德、文化、志愿精神在内的精神产品,终极目标是给人以心灵关怀,让人们永远怀有希望。如果每一个人心中都怀有希望,这个社会就会有光明的前途。我想,这就是南都公益基金会的使命和愿景。

南都基金会以“支持民间公益”为使命,以“社会公平正义、人人怀有希望”为愿景,以中国第一家资助型基金会的定位,致力于推动中国民间公益生态建设,同时关注转型期中国的社会问题。成立之初,我们把改善农民工子女成长环境作为资助重点,实施取名“新公民计划”的公益项目,这里有希望工程的影子。

温州的老市长钱兴中退休后去了嘉里集团做副董事长,我们是好朋友,他打算给希望工程一笔 5000 万元巨额捐款。我提议做一个“嘉里希望工程助学进城”项目,资助一些家庭有困难的农民工孩子进城读书,并帮助一些民办的农民工子弟学校改善办学条件。

南都基金会成立以后,决定再进一步,资助建设 100 所民办公益性的“新公民学校”。我们试图以此解决农民工子女进城读书的两大困境:一是政府提出“以流入地为主,以公立学校为主”解决农民工子弟就学问题,实际上落实不了。因为进入了公立的学校,就不能收费,变成了由国家全部承担入学成本,如此,政府的积极性就不高。二是私立农民工子弟学校,孩子入学要收学费,成本全部由家庭承担,这样,农民工家庭的负担会加重。而我们计划是资助建立公益性的学校,通过三方来分摊成本,即公益捐赠一部分,政府补贴一部分,家庭自己承担一部分,形成一个成本“铁三角”。我们还对新公民学校的教育提出了八字的校训:唯真、爱人、乐知、自胜。

2009 年国庆前夕,我给南老师写信,请他看一看,给我们把把关。很快,南老师让他的助理马宏达先生发来回复,他说:“南师说,这个校训可以用。另外,办学要特别注意两点:一、对学生谋生技术的培养。所谓良田千顷不如一技在手,有谋生的底气,做人就有底气了。二、品德的培养。不论什么社会,公民也好,子民也罢,人民群众也罢,能够谋生、自力更生者,便有人格独立的基础。反之,人格的养成,与谋生、做人、做事相伴随,更是个人生命质量、社会形态健康与否的基础。”

南老师的点拨非常到位,也增强了我们的信心。但是,创办新公民学校这条路子最终没有走通,也可以说失败了。

记: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失败?

徐:办公益学校,并不是一件一厢情愿的事。首先是政府积极性不高,批准都很困难。再者,公益办学与私人办学相比并不具备优势。私人办学,是企业或老板自己的投资,管理责任强,财务控制严格。而我们资助公益办学,具备办学能力的公益机构很少。我提出“教育家办学”的口号,但教育家不等于管理家。我们曾花了 10 万元成本在全国招聘校长,也招到了一个校长,但是并没有坚持多久。结果,出现了我自嘲为“炒股炒成股东”的尴尬局面,南都基金会被几所学校套牢,耗钱费力,有时还要出面调解老师与校长的矛盾、学院与政府的纠纷。理事会内部也产生了很大的分歧,我经常被这些事弄得很有挫败感。后来,我们资助办了 10 多所学校就终止了。这是我公益生涯中一次惨痛的失败,是理想与现实脱节的失败。

记:您如何从这个失败中走出来的?南都基金会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徐:南都基金会成立一周年的第二天,发生了汶川大地震。我通宵未眠,第二天联络了几十家基金会和草根 NGO,共同起草了《民间组织抗震救灾、灾后重建联合声明》。南都理事会随即决定紧急安排 1000 万元人民币,用于资助草根 NGO组织参与紧急救援和灾后重建。这笔钱资助了六七十家 NGO 进入灾区服务,主要用作他们的行政经费,发挥了比较好的投资杠杆作用。汶川地震让公益组织第一次联合起来参与灾害救援和灾后重建,中国公益行业的概念也由此开始形成。

2010 年,南都基金会理事会通过新的战略规划,实施了资助人的银杏伙伴计划和资助机构的景行伙伴计划。银杏计划投资一亿元人民币,资助青年公益创业人才突破成长瓶颈,帮助其成为公益领域的领导型人才。景行伙伴资助公益领域有影响力的领军机构。目前,南都基金会主导了“中国社会企业与影响力投资论坛”和“中国好公益平台”等平台型合作网络,打造公益产业链,推动社会创新。

每次看望南师总是意犹未尽

记:南怀瑾先生从香港回到内地并定居于太湖湖畔之后,您去看望他的次数多吗?在与他的交往中,还有哪些难忘的回忆?
徐:从 1993 年在香港第一次见南老师之后,到他 2012 年去世,这 20 年间,我每年都见到南老师一两次。每次去,他总给我讲很多话,出很多主意,还给我设计很多道路,但我都没有接受。又有一次谈天,谈着谈着,他说:“那你去做和尚吧。”
记:南怀瑾先生为何会这样说?
徐:他觉得我应该是适合出家做和尚的,因为我这个人还算比较无欲无求,好像对一些事情,一些出家人可能还没有我看得那么透。所以,老师说:“你要不要出家做和尚?”我说:“老师我可受不了这个苦。这说实在的,我没有这种追求,我也没有到要遁入空门这个地步,我还天天想着喝酒吃肉呢!”所以,我这个人经常让老师失望。
我记得我最后那次见他时,他和大家讲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吟诵仓央嘉措写的情诗,谈得神采飞扬,兴致特别高。散席了,南老师留我住下来。他说:“永光,不要每次来蹭一顿饭就走,要住下来。”我对南老师说:“我下次一定住下来。”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是非常愧疚,南老师希望我能够多住下来听听他的教导,我却没有做到。
当然老师的书我看了很多,他的有些课比如“南禅七日”的录本和视频我都看了。一次在无锡灵山参加一个会议,我还冒牌做了一次禅师,给大家介绍怎么打坐。
打坐是很有用的,起码对我非常实用。首先,打坐对睡眠非常好;还有我把打坐当成工具,比如想不起一件事儿,或者一件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一时找不到,我就打坐,一打坐,左脑关闭,右脑打开。一般打坐 5 分钟,遗忘的事情和东西一定会想起来。这个功能屡试不爽。
 

编者注:

由文汇报与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电视台联合主办的南怀瑾先生“中国传统文化与大众传播”演讲,于2006年8月4日在上海美仑大酒店举行。听众200余人,多数为两岸出版界和传媒集团的老总及文化界资深人士。

 

采访时间:2022 年 4 月 6 日下午

采访地点:温州南怀瑾书院腾讯视频连线北京徐永光书房

采访记者:戴江泓






相关文章

    没有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