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后”的陈晴系“香港回归第一谈判手”陈佐洱之女。1992 年,陈晴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管理专业毕业后赴美留学,先后就读于美国蒙特罗大学国际商业专业和哈佛商学院,曾就职于美国加州硅谷惠普公司,位至公司总部网络市场亚太区总监,兼网络客户服务中心总监。2001 年定居香港,先后担任香港盈科集团副主席、美林银行亚太分部私人银行总裁。2004 年后专责海洋保育、社会慈善公益工作至今。
陈晴多才多艺,社会身份很多。在香港特区复杂的社会政治生活中,她始终心系祖国,担当作为,团结多种光谱的力量一道前行。2021 年 9 月,在全国人大完善香港选举制度后的首场选举中,陈晴以清晰的新港人身份参选,在社会福利界别实现高票当选,同时助推了整个爱国爱港竞选团队夺取前所未有的胜利,成功践行了南怀瑾对她“小女子大担当干大事”的期许。
由于疫情,身在香港的陈晴通过 Zoom Meeting 接受记者视频在线采访。
记:您的经历很丰富,您从美国留学回来后,是怎样的机缘让您选择定居香港的?
陈:当时我已经离开中国到美国读书、工作十年了。之后母亲病重,我就怕子欲孝而亲不在。刚好李泽楷先生收购了香港电讯,成立了香港“电讯盈科”,他希望我回来,帮他做这个品牌的重造及 marketing(市场)方面的事。
香港是一个中西方交融的经济大都会,而且离内地也很近,方便我回去看望妈妈,妈妈也可以来香港看我,所以就告别了美国硅谷。
记:您在美国期间接触过南怀瑾先生吗?还是到香港之后才跟他有接触?
陈:对他景仰已久,但是在美国的时候没有机会见到。我一直在读他的书。
陈:还在留学期间就开始读他的书了。因为父亲的推荐,我到香港不久就去拜见了他。
第一次见到南老师,感觉非常好。他是一个非常非常慈祥、非常有智慧的长者,风趣,有活力,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他那个岁数。
记:那您第一次去见他,是跟父亲陈佐洱先生一起去的吗?
陈:不是的。那时家父已经调回北京工作,而我刚好出了一本记叙自己在外生活、学习十年的散文集《蝴蝶飞》,就一个人带着那本书去见他。老师一见到我就问:“你是不是有书要送给我啊?”我说:“是的,是有一本拙作。”南老师说:“我今天晚上就看。”第二次见他时,他说起我的家世,鼓励我:“你一定要坚持写下去!”
我那本书里有一章节叫《和自己说》。南老师说,这是个非常好的习惯,其实,人最难的,不是怎样与别人相处,而是怎样与自己相处。他说:“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还是你想要做的修行,包括写作,都要懂得自己跟自己对话,人最难的就是自己跟自己对话。”
记:您的父亲希望您跟南怀瑾先生多多学习,那您跟他学习主要涉及了哪些方面?
陈:家父并没有说一定要学习哪些方面,我只是对南老师非常敬仰,人总是希望有一些长辈或者大德可以成为自己的一盏明灯。记得我刚开始是在美国读他的《论语别裁》,后来读《原本大学微言》,再后来开始读他的《金刚经说什么》,尤其是讲经的书,慢慢地越读越多。
记:很多人都说《金刚经》是比较难懂的,您大学毕业就到美国深造,接受了西方教育和生活方式,那么您觉得这些经书好读吗?
陈:我也是到后来才觉得好读。南老师的书并不是在教条地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他和他的书总是用很轻松的口吻,给我讲一些深奥的道理,甚至把他自己的一些经验和想法分享给我。如果一个人的心思和心态在读书的时候是纯粹、单纯的,那就比较容易读懂书里的内容了。
记:那时候,您多长时间会去拜访南怀瑾先生一次?
陈:我刚刚来香港的时候朋友也不多,几乎每天都在他那儿蹭饭。老师那边有几位师兄很会做饭。
南老师的寓所在坚尼地道,他戏称自家的饭桌是“人民公社”。我们也戏称他那里是“南(难)办”或“南园公社”。南是南怀瑾的“南”,也是东南的“南”,但是他说他那儿的事儿都挺难办的,是困难的“难”,所以他那儿也是“难办”的地方。“南园”能上饭桌的人并不是很多,也就一张圆桌。因为能来此地的人本就不多,不管地位多高、多有名气,有些人南老师就是不见。欲来访者必须先跟他的秘书联系。
我记得,家父在的时候,就坐在他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家父不在,我就坐父亲的位置。我觉得非常荣幸,同时非常庆幸,可以就近给他布菜。刚开始我不懂,觉得什么好,就都布给老师;而他总是照顾着所有人,确保所有的人都有东西吃;但他自己其实只吃那么一两口菜、几颗花生米、一小碟咸菜酱瓜,偶尔会吃一点四川的麻辣的东西。他饭量很小,饭后就叼着烟斗吸一两口,烟瘾也不是很重,只觉得有味道,他开玩笑说是“俗世的味道太重”。
我每次去都会带上一些小点心,因为老师有时候会爱吃一些甜食和像香脆的南乳花生这类的小吃。铜锣湾有一家很出名的零食小吃店叫“幺凤”,我常去那儿给他买南乳花生,还去杏花楼买豆腐花。那时候,我们吃完饭,同一些没来吃饭和过来拜访老师的人一起叙谈个把小时,此时备上的茶点,是很受欢迎的。事前我就跟几位师兄说,南乳花生是专门给老师的,而其他的可以分给客人吃。
记:那您在香港,工作上、生活中碰到一些问题也会跟南怀瑾先生聊吗?
陈:会,我们什么都聊,真的是忘年之交!我不知道别人跟他有没有特别讲究的礼仪,反正我跟他有一个保持多年直到最后的“动作”:我们每次说再见时都会头顶头,我的额头轻轻顶一下他的额头,这也成了我俩之间就像父女一样独一无二的亲切的“告别仪式”。这样的“告别仪式”应该是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开始的,每次我临走时,老师会说“过来过来”,然后他的额头顶一下我的额头。这个动作我们就一直保留“传承”了下来。
记:头顶头的这个“动作”有什么含义吗?
陈:我的解释就是,老师要给我一点智慧,呵呵呵呵呵……(开心地笑)老师曾说:“我们都是旧相识,可能以前就是吧!”也许,老师指的是前世或再前世。
老师说的是一口带温州乡音的普通话,所以看到我就开玩笑:“哦,陈晴(陈诚)陈诚啊,你是我的同学,老朋友!”他指的是民国时期国民党将领陈诚,“陈诚”和“陈晴”在温州话里的发音很相近。
在“南园”,所有的人,包括他的儿子、儿媳妇,还有学生、朋友,他几乎都当作自己的孩子。所以难怪连国熙兄都不是叫他“爸爸”,而是同我们一样叫他“老师”。我觉得老师对我们所有的人是一样的。
记:我们知道,南怀瑾先生是一直非常鼓励女性独立与成长的。而您,就是我们女性一个方面的代表,尤其是在香港社会政治生活中。能谈谈南怀瑾先生在这方面对您的影响和指导吗?
陈:哦,有好多啊,一天一夜都说不完的。除了老师的书,老师的话之外,还有老师给我写的小纸条。我每次在他身边,都随时准备好小纸条的,因为他有时候跟我一讲起故事来,里面就有一首诗,一段警句。那么,我的纸条就递过去给他写了!我很爱收集他写的那些小纸条。
记:您的父亲在采访中也介绍过,他也收了南怀瑾先生很多这样的纸条。
陈:对!我们俩有共同的爱好,呵呵呵。(开心地笑)老师对我们每个人都很了解。
我刚回到祖国的时候,因为中西文化上的差别,加上家庭背景的原因,就显得比较特殊,有时候被人非议或误解。现在当然觉得无所谓,但是当时就不服气,觉得我是自己打拼出来的,为什么还被误解?
老师就跟我说:“你将来要做响当当的事情的,怎么会在乎谁说你什么呢?就好像外面的车水马龙,这种声音有什么值得去在意的?”他还逗我说,“你要是消化不了,那很简单,你不是爱收集纸条吗?你这会儿就去把纸条拿来,把那些不高兴的、被冤枉、受委屈的什么事儿都写下来!写完了就到洗手间去把它冲掉!一边冲,那烦恼就一边没了,都被马桶水冲走了!”
陈:他是希望我“心”的力量能最大化。他常说,“心”的力量够大,才能承受得住够大的责任。“心”要大,同时够柔软、够厚重,才能承担起自己和你要帮助的人。当然,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炼成的,也不是许个愿“佛祖菩萨保佑啊”就能获得的,而是要不断地训练,要不断地磨炼自己的“心”。
回到前面说的,老师一直鼓励我要“懂得跟自己对话”,老师也很赞赏我有写日记的习惯。我是从小写到现在的,我的父亲从我五六岁起就训练我写日记了。我十六岁以前的日记,还都交他批改,当然后来我就不给他改了,但是高兴的时候某天就跟他分享一下!
老师也常对我说,“你父亲把你教得很好”。为了助我保持住“与自己对话”,提高“对话”的能力,他让我再读《心经》和《心经》解读。老师有一篇关于《心经》解读的文章,他却鼓励我不要执着于他的解读,“还有很多大家也有解读的,你都可以去看看,觉得哪个方法哪个方式更适合你,你就用哪个。因为,智慧和知识是属于全人类的,不是说只有我南家的就是最好的,总之你要找到最合适的”。他还说,“既然你那么敏感,‘自我修炼’这方面的书就多去看一看,培养自己的心态和对于自己心的把握。”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请宏忍师教我打坐。
宏忍师也是位非常令人敬重的人。她从教我一些呼吸的心法开始,除了国内常见的修行方法,还有源于古印度的瑜伽的心法。她告诉我的就是一种注意吸气呼气的修定方法,一口气顺溜不顺溜,运行得好不好,那是很有讲究的。
我就用宏忍师教的这些呼吸法打坐,然后慢慢进入冥想,每天做这样的一些功课。一直到今天,对我都非常有用。因为当我每天梳理自己的内心,好的能量消化吸收,不好的排出去,我觉得这是我一生都可以受用的。
那时候,老师总是不动声色地看着我,每当我进去一跟他打个照面,他其实就知道我那天的状况和状态是什么样的。就好像一个人的能量场,有什么样的波动,他都了如指掌,包括我哪里不舒服了,比如说有一天我闹肚子了,哪怕不是太厉害的那种,他都能一眼看出来。所以,我老是惊叹:“老师您这眼睛是天眼啊!”他就说:“我不是用眼睛看的。”有很多人都说老师有“神通”,可他才不屑于讲神通,但我相信他确实有!呵呵……(大笑)
我小时候学过芭蕾,后来练过舞蹈,再后来手痒痒也学过一点太极拳,所以,我落脚已经算是很轻了!但是老师身轻如燕,老师走路,尤其在木地板上走路,以及上下楼梯是听不到他的脚步声的。我不禁感叹,自己上下楼梯都是脚尖着地提着气的,一点都不费劲;可是老师走路却像飘过去了的感觉,我惊讶他老人家是怎么做到的。也问过他,他只笑一笑,从来不拿这“功夫”出来说事儿。
当他知道我有那么几天特别累的时候,他就会说:“过来,调一调呼吸。”因为一个人的状态如何,从一呼一吸中,老师能感觉得出来。
我记得老师的客厅旁边有间书房,但是我们叫它“药房”,因为这个房间有一面墙,从地板到天花板都是科学中药。老师他自己会开药,有时候会说:“过来,给你抓一点,教你回去怎么用。”他正方、偏方都很多。
香港比较潮湿,有时候湿气重,人容易受寒——不是说很冷的那种“寒”。我有个坏毛病可能是在国外养成的,就是不爱穿袜子,练完功、打完坐或者练完一套拳,出汗了还不戴帽子,所以经常被他骂。他会故意激我:“你不是很要优雅端庄吗?不穿袜子怎么能优雅端庄?”其实,他的意思是说保暖和保养,阳气上升是从脚底起,特别是小孩子更要注意,要穿好袜子戴好帽子。所以,老师就责备我:“你练完功,你怎么能够不戴帽子!这不是白练了吗?!”而且,头顶受寒会很“贼风”。
记:对于人生,您的事业,包括您的婚姻,做重大选择的时候,您会跟南怀瑾先生商量吗?
陈:当然。他会跟我直接说:“这个人不用带来见我了!你要是跟那个人继续交往的话,有苦头吃哦!可不要怪我没告诉你哦!”他会很具体地给我“参谋”,有的时候,他就说:“嗯,那个人可以带过来见一见。”呵呵……(笑得很开心),这样的故事太多了!我得挑着讲。
二十年前的我,比较善感。他就对我说:“你太放不下,我还是要特别告诉你,不要为不值得的人流泪。”他不单是指男生,还有生活中一些人与事,他说“没必要流眼泪”。因为我的眼泪比较多,高兴的时候会流眼泪,伤心的时候更会流眼泪,包括写文章、画画的时候,进入了某个状态,或者我听到一段很好的音乐,也会禁不住流眼泪。我觉得这是一种力量的撞击嘛。
老师就调侃我:“哎哟,我的常啼菩萨!这一次就不要哭了,这个不值得。”他老是叫我“常啼菩萨”,他说,我们的眼泪很宝贵的,只留给值得的事物和值得的人。他还说:“你们也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有多宝贵,那是甘露啊!你知道吗?”
记:您回忆一下,还有哪些人生重要的时刻及选择,南怀瑾先生给过您比较有用的建议?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
陈:有很多。但是,我觉得,他训练我最多的,就是对于自己心态的把握。他说,将来你会遇到很多事情,你父亲和我都不会在你身边,你要自己做出决断。
记:那么,南怀瑾先生具体是怎么训练您的?
陈:有些是从理论上的,比如说,他让我从打坐开始。怎么把你一些不愉快的或者负面的情绪给消化掉。外界有很多事情是无法改变的,但我们可以通过改变自己的内心去把握,只有你的心变得很柔软了,够包容了,你才能吸收消化。
我记得有一次,我和国熙兄正跟客人们聊天,讲到波罗蜜,几大波罗蜜,再讲到忍辱波罗蜜。老师听了问国熙兄:“你以为的忍辱是什么?”国熙兄回答:“就是碰到那些不能忍受的耻辱,我就得忍受下来。”老师笑笑,不置可否。等到没有客人了,只有几个师兄弟或者家里人在饭后聊天,老师就开始讲了:“你那个不叫忍辱波罗蜜。真正的忍辱波罗蜜,不是说你能容忍下那些耻辱和委屈,而是懂得用你的心去化解那些耻辱和委屈。”
每每说到类似这样的时候,他会看看我们,然后棒喝一声:“你听到没有?用‘心’的力量!”
其实,我们日常最容易忽略的,最不了解、最容易小看的,就是我们本身“心”的力量。我母亲去世时,他教我学会使用“心”的力量,怎么面对“离别”。
记:母亲去世的时候,您多大?
陈:我那时候二十多岁吧。讲到生老病死的时候,老师就说:“就好像我们迎接一个新的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一样,作为人类,最终也要跟我们身边的人说再见。你来这一世,有过一个丰富的、值得你来这么一趟的人生,那就很好了,无怨无悔。”
他说,人的灵魂其实是不灭的,肉体就只是我们暂时“住”的一个房子而已。重丧在身,一般是不到别人家去的,可老师不介意。我母亲去世那段时间,他让我赶快去!他把摆放在佛堂前用大悲咒加持过的一瓶水递给我喝,然后就让我在那里打坐。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真的很幸福,一有什么事,不开心了就可以随时去找老师。
做“精神的贵族”,投身公益慈善
记:您先后担任过香港盈科集团副主席、美林银行亚太分部私人银行总裁,那么,是一个什么样的机缘让您转身做慈善事业的?
陈:是从母亲去世,还有我生了孩子自己做母亲后开始的。一个离别,一个迎接,都是生命的过程,对我来说,是人生中的大转折点。因为母亲去世,我就去做义工,越做越多,一发不可收拾,也受到不少嘉奖。做慈善做公益,一天两天、一个月一年,都还容易;但说真的,要坚持快二十年,那是要有信仰和情怀的。我想,那时候,老师应该知道我会走这条路,所以他总对我说,“别人怎么想怎么说,你不用理会太多”。
我说:“我要做精神上的‘贵族’。”因为,我觉得我继续坐在那个高位上就是做一个数字游戏罢了,灵魂还是不够饱满的。当我去帮助别人的时候,我觉得心里的悲痛就会缩小再缩小;当别人因为我的帮助,能够生活改善,乃至走上正途,我的快乐和喜悦就会放大再放大。在这个过程中,就是一个很好的新的“功课”训练,渐渐圆满着“自利利他”。我感受到了一种快乐和光,是古今中外有益的榜样,是因为度他而度了自己。
这种光是什么?不是我们每天看到的“光”,而是那种你燃烧了自己而看到的光。
陈:是的。说起这个孩子,也是有很多故事的!那时候我还在香港,老师已经回到内地,住在太湖大学堂。他一直提醒我别太累,后来他也不提了,说:“反正你也不听!”因为我预备到临产前一个月再正式休息,想赶快结束手头的很多工作。
那天,我正在香港海洋公园开董事会。会议到一半,我的羊水破了!这个孩子比预产期刚好提早了一个月到来。当时,我们几个开会的人还在争论不休,我说:“Gentlemen(先生们),你们不要吵了,我三分钟之内要离开,我们表决吧,就像古希腊人一样表决,A 还是 B ?”
然后,我回头对会议秘书说:“你帮我打电话。”当时我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张纸条。“这是我医生的电话;这是我司机的电话,他人和车就在外面;这个是我先生的电话。这三个电话马上帮我打一下!”然后,我跟参加会议的人说:“我们现在就表决,因为我马上要去生孩子了!”他们听了,还觉得我在跟他们开玩笑,说:“这不可能!”我说:“这是真的,刚刚我羊水已经破了,我的走楼包(要去医院住院的包)已经在我车上了。”
我一上车就给老师打电话。接通电话,我还没开口,老师就问:“是要生了吧?”
我乖乖回答:“对。”然后,他就说:“说你呢,你都不听!行了,这个孩子很有主张,是他自己选了日期要来。”接着,他建议“最好别开刀、别打针,要自己生”。
我忍着痛,不断地念经,念《心经》,念菩提萨埵,念百字明咒。
我坐月子的时候,穿了平常穿的 T 恤,抱着孩子拍了张照片发给老师。老师看到了,又批评我:“你当了妈了,我还要骂你!露胳膊露腿,又不戴帽子!”我听了,心里是暖烘烘的。
记:那孩子知道南怀瑾先生吗?他见过南怀瑾先生吗?他见南怀瑾先生时是多大?
陈:知道!不过,他见到老师的时候,已经是在照片里了。老师没有见着他,但曾经亲笔给他写了一封信。而且不是用微信发来的,是用毛笔写了后从太湖大学堂寄到香港的。
我是全母乳喂养孩子的,哺乳期 2 年 9 个月。老师知道了,挺赞赏的,要我把孩子的生辰告诉他。他就给孩子起了名,叫“长佑”,还给批了个命格。《易经》里面有一句话,“天人共佑之”,意思就是不断有贵人相佑,我觉得老师对这个孩子也是寄予了期望的。
记:南怀瑾先生定居太湖大学堂后,您去得多吗?您最后一次到大学堂见他是什么时候?有印象特别深刻的故事吗?
陈:老师常住大学堂后,我每年都会过去两三次吧。有时候是中秋去看望他,有时候是因为老师开班讲课。每次跟他告别说“再见”的时候,仍然都是“头顶头”。
老师很慈祥,很风趣,很爱护人,但他骂起来也是噼里啪啦的,我有了孩子后也是一样。可能就是爱之深,就会骂之切。现在想起来,都很感恩,很感恩。这是一种亲情啊!
最后一次去见他,应该是他乘鹤而去之前的一年。那时候,公益事业我已经越做越多了,他是给予肯定的,而且相信我一定会越做越好。同时,他还说:“这过程中也会碰到很多的挫折,一个人除了心灵要强大外,还要有善用各方资源的智慧。因为,这个社会不会因为你一个人许了愿发了心,就都能做成事。”我牢牢地铭记在心。
记:每次去看望南怀瑾先生,您是一个人去的吗?还是有谁一起同行?
陈:我有时候是一个人去,有时候也带过个别朋友一起去过,都是他认可能带的。他说,“你自己随时都可以来”,就像自己家人一样。但是要带别人,一定要他觉得这个人可以才能带。
记:我知道您最近几年在香港为“一国两制”行稳致远保驾护航,做了很多工作,您觉得在这样的历史大背景下,推行南怀瑾先生一直奉行的中国传统文化有着什么样的现实意义?当年南怀瑾先生对于国家的未来有过怎样的评价和预言?另外,也请您讲讲对香港未来的展望。
陈:老师的心愿一直就是继承和弘扬中华传统文化。他是以一颗非常无私的心去宣扬去推广,希望更多的华夏子孙能够受益。他经常说,智慧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是属于众生全人类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独受益不如众受益,我们感同身受,中国传统文化每时每刻都在对全社会,对每一个个体的人,产生着巨大的影响;我们责无旁贷在不同的位置上一如既往地去吸收和发扬它的正能量。
现在,世界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的国家已经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传统的中华文化必然要、也必然会与时俱进,发扬光大。南老师的格局很开阔,他一生走南闯北,学贯中西,一直像一个少年人一样不断地吸收新鲜的事物,他经常跟一些国外的修行者、学生谈论,最新的技术、科学发明和社会现象,他都很有兴趣去了解,并且很快就融入他新的讲演和著作里。一个人必须具备能够终身学习的能力,老师就是这样的典范榜样。有了这种能力,无论遇到顺境还是逆境,都能够survive,能生存和发展。
南老师当年说过,我们国家大运和跨越在上升之中,“还有 200 年大运”。香港 2019 年的暴力事件只是大运中的一个波折,我对香港的未来是充满希望的,但充满希望不等于我们可以躺赢!
香港已经错失了很多机会,走过了弯路,在经历了一些伤害后,不分男女老少——750 万香港人都要树立一个牢固的“国家”观念,还要有一个广阔的世界观,共同推动香港重新出发,融入国家发展的宏伟蓝图。
记:您现在还常想念南怀瑾先生吗?
陈:是的,我觉得老师从来就没离开过我们,只不过现在他活在了我的书架上、老师的书里面,老师的智慧在哪里,老师就在哪里。
以前老师总问我:“我这本书,你看过没有?”我说:“看过了。”老师却说:“我看你没看过。”我说:“我真的看过了。”他又说:“我看是书看了你了,你没看好书。你就跟它打个照面,说精华,你都不知道。嗯,再看看!”我现在经常想起当时老师教导的许多场景,历历在目,字字在耳。
还有,南老师教给了我一种面对困难时应有的心态。他反复跟我讲的“心”的力量,是对我触动最大的。
看,身后这尊文殊菩萨就是老师赠送我的。我们今天就聊这么多。(微笑)
访谈时间:11月2日
访谈地点:温州南怀瑾书院-香港陈晴办公室 Zoom Meeting视频在线
访谈记者:戴江泓